挡了她起誓的举动,顾辰钰又后退两步,坦坦荡荡,目光清朗。
安然手垂到身侧,有意识地掩进裙子里。
看顾辰钰不吃这一套,她只得再次挂起假笑,“好,妹妹知道了。”
“那妹妹这次便先离开了。”
她转身开门。
身后人的目光如影随形,陡然炽热起来。
“哥哥很期待下次与妹妹的见面。”
就连话语中也暗藏着不易察觉的激动。
天道待在寝殿里,看到门被推开,忙跑向跨进来的人。
“女鹅,你回来了。”
安然沮丧地合上门,垂下头看脚边显出期待的天道,有气无力地点点头。
她连抱天道的心思都没了,坐下来就趴在桌子上。
天道一看便知道事情没有成功,敏捷地跳到了桌子上,想要蹭蹭她。
“郡主,该用午膳了。”
念秋见安然回来,去小厨房取了温着的食物过来。
安然蔫哒哒的,下巴垫在手臂上,“不想吃。”
约莫是察觉出了安然心情不好,念秋识趣地不再出声打扰。
见倒影在门上的黑影消失,天道问,“顾辰钰不肯给簪子吗?”
“他肯给。”安然头歪向一边,枕着胳膊,满面的纠结,“就是要我表现得对他亲热些,才肯给。”
“亲热?”天道似有所感,“什么程度的亲热呀?”
安然答,“很爱哥哥的妹妹对哥哥的亲热吧。”
他松了一口气,“那还好。”
“一点也不好。”安然伸出手玩天道的肉垫,煞是苦恼。
“这就表示,这三天里,我必须主动去找他,直到他把簪子给我。”
“我没试过这样跟男的相处。”她换了另半张脸枕着,“想想我要舔着个脸面对他,就怪不舒坦的。”
天道任由安然玩他的爪爪解忧,安慰她,“没事,女鹅你跟姬清晗不也平和地处过吗?”
“你看你还照顾他一整夜,今早还给他贴心地送早膳,挺好的。”
“那又不一样。”安然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小肉垫,烦闷闭眼。
“我对姬清晗,那是上对下,无论如何我都占上风。”
“可对上顾辰钰,我就是无可奈何的那一方。”
她无奈摇头,“憋屈啊。”
外头有人敲着门,“郡主,到这个点了,该用点吃食了。”
忍冬劝道,“您这一早上匆忙出去,也就用了早膳,再不吃,身子会吃不消的。”
安然烦躁地加重了语气,“本郡主不饿,不想吃。”
一听到忍冬的声音,她就止不住要想顾辰钰跟忍冬究竟到了哪一步,是为着忍冬的什么,他才要这般强行拉近她与他的关系?
“可是郡主——”那头忍冬还想再劝。
安然一掌拍向桌子,茶杯震颤。
她冷声,“别说话,本郡主心中有火,不想烧着你。”
霎时安静一片。
她又吩咐,“晚膳也不必送来了,本郡主想一个人静静。”
良久,门外才传来忍冬的声音。
“是。”
月朗星稀,万籁无声。
“你别——”
百川抡直了胳膊要拦忍冬,又不敢真正下死力气。
忍冬却是全然不管,“你别拦我。”
她横冲直撞,左右闪避,在对百川的推推搡搡之下,挪到了姬清晗面前。
“八皇子。”
姬清晗淡然地看一眼忍冬,对百川使了个眼色。
满脸为难的百川收回手,忧心地瞧了瞧她,让到一边。
忍冬也不再上前,就隔着一段距离与姬清晗道,“百川曾跟我说你很恨郡主。”
百川倒吸一口凉气,忍不住出声,“你。”
姬清晗侧过身去,神色平静。
“让她说。”
百川默默闭上了嘴巴。
忍冬本就存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的心思,现下更是不受拘束了。
“可我观前几日你听闻郡主不见时的反应,也不像是真正无情的样子。”
“我想你大抵是为着郡主做的什么事一时生气,现在也该气消了。”
她说这话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,甚至还有点高高在上,百川听着就胆战心惊,他又要开口,接到了忍冬早有预料的一瞥。
她悍然道,“你闭嘴,这是八皇子让我说的。”
百川瞅瞅姬清晗,看他还算平和的样子,才勉为其难地咽下快到嘴边的话。
忍冬又命令他,“接下来都不许出声。”
百川眨眼,在她强势的目光下不得已点头。
自从被她点破了心意,他真是一点也没办法对她凶起来。
还能怎么办,只能多留点心护着她吧。
百川在心里祈祷,希望她接下来的话不会让主子对她出手。
确定他不会出言打搅她,忍冬又将重心转移回面前的男人身上。
“八皇子。”她道,“郡主这两日过得着实不好。”
“从皇后那回来以后,我就见到她愁眉不展甚至唉声叹气,念秋守夜时,要提醒好几回,她才会熄灯入睡。”
“今早她又去了凤栖宫,更是连饭也不吃了,一整天都把自己闷在房里不见人。”
“她就在你房里用了个早膳,到入睡,如何能不饿?”
忍冬走了几步,“我们都不知道郡主为何忧心,但我们想让她心情好些。”
她看向他,“所以,希望八皇子明日能平心静气些。”
说完,她朝站在一旁脸憋成猪肝色的百川勾勾手,“走啦。”
忍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侧殿。
后头百川忙不迭跟上来拉住她。
“你怎么能对主子这样说话?”
忍冬弹开他的手,“怎么不能?”
她傲然道,“他是你主子又不是我主子。”
“你可别忘了我的真实身份。”她指着他的额头,“我,赵敢言,可是异姓王最宠爱的小女儿。”
百川被指着,怔愣着四下里看了看,才软了声回应,“确实是我忘了。”
“我是奴才,你不是。”他神色黯然,“你是王爷的女儿。”
忍冬环胸斜眼瞧他一会儿,乍然笑开。
“行啦,瞧你那失落的样子。”
她捏了拳头伸到百川面前张开。
“哝。”
百川又愣住了,嗫嚅着问,“这是什么?”
忍冬解释,“梅花络子。”
“不想让你等太久,就打了这个。”
她把手往前递了递,带了几分羞涩。
“你挂在腰间,也好日日看见。”
幸福从天而降,百川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。
“这,真是给我的?”
忍冬催他,“还不快收,我手都举酸了。”
他搓了几下手,才敢一点一点地靠近。
指尖还未碰到,就被忍冬抓住翻过掌心往里塞了络子。
“让你收你就收着。”她拍拍自己的肩膀,朝前走去,一边嘟嘟囔囔,“磨磨唧唧的,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暗卫。”
百川低眸看手里的络子,不忘分出注意力跟在她后头。
忍冬猛然转头,压低了声音仍不掩其中霸道。
“一定要挂着记住没?”
百川差点撞到她,像差点碰到伤人利刃般后退一步。
他握紧了络子,慌忙点头。
她这才满意地回到房间。
安然躺在床上,脑子清醒异常。
她整整一夜都没睡着。
愁啊,愁啊,是真的愁啊。
体贴,善解人意,亲热地叫他“辰钰哥哥”,顾辰钰如何能想出这样变态的要求?他不嫌膈应吗?
关键是她得上赶着找膈应。
就离谱。
安然翻了个身,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被窝。
没过一会儿,熟悉的声音从门外飘到了她耳边。
念秋来伺候她梳洗了。
安然开门将她放了进来。
念秋给她梳头,细细看着铜镜里她挎着的脸。
安然眉宇间是挡不住的烦躁与忧愁。
她柔声问,“郡主心里还是不大爽快么?”
安然端着那副表情,没有回她。
念秋不再讲话,又去沉默着拿来早膳。
用到快结束了,安然漱完口,接过帕子擦嘴,忽然听到忍冬由远及近的喊叫声。
“郡主——”
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,手上托着一个红木盘子。
“郡主你看,这是什么?”
安然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疑惑看向盘子。
是一套衣服。
准确地来讲,是一套劲装。
“做什么?”她伸手扒拉两下,“本郡主近来没有练功的心思。”
忍冬“啪”一下将托盘放在安然怀里,“哎呀,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见安然一脸迷惑,她着急地比划,“就是郡主你之前很爱对质子做的呀,换衣服。”
忍冬挤眉弄眼,怂恿安然,“郡主,你已经好久没给他换过衣服了,该去换了。”
安然抱着怀中衣物,她着实是没想到,有朝一日会被人催着给个男人换女装。
自己喜欢是一回事,可被人催着,又是另一回事。
这感觉,还挺奇妙。
她看看两眼放光的忍冬,又看看在一边安静站着的念秋。
“行吧。”安然起身,“衣服都拿在手里了,不换也有点浪费。”
她缓慢步行至侧殿,正欲抬手敲门,就见到门开了。
四目相对,安然脑海空白一瞬,只来得及脱口而出一句话。
“少君,早上好。”
姬清晗毫不意外,转身往里走去。
安然讪讪跟上,看他自如地在桌边坐下,反倒生出几分不自在的感觉来。
见多了他不情愿的模样,如今看他如此配合,还有点不习惯。
等她许久还未有动静,姬清晗掀起眼睑,看向她。
“郡主过来,只是要这么看着我么?”
这话里的意思,也隐隐带着点催促。
安然抿唇,放下托盘,“当然不是。”
她走到姬清晗背后,手搭上他的肩膀,心思开始活络开。
为什么今个儿的忍冬要催着她给姬清晗换衣裳?为什么姬清晗要催着让她换衣裳?
他们两个在密谋什么?想通过这件事来达成什么目的?
她一边想着,一边将手指探进后衣领,却仅仅是随意地在他肌肤上划拉着。
想不通,好烦。
安然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,将他肩膀处的料子揪出了褶子。
顾辰钰也是,姬清晗也是,为什么谁谁都跟忍冬有关?
她郁闷地狠狠拍了一下姬清晗的肩膀。
姬清晗本就忍受着安然貌似在他后脖颈处挑逗着他的折磨,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拍得差一点站起来。
不过理智抑制住了身体的冲动。
他原本挺直的脊背更直了。
安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,照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。
思来想去,她都理不出什么头绪来,只好把这一切都归结为——
有情丝的气运之女对其他男子天然的吸引力所引发的事情。
但是,这也太厉害了吧。
感觉比她这个天道化身要厉害多了。
情丝的威力,竟如此之大。
安然情不自禁地深沉叹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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